饶是他这样说了，我也不能真的厚着脸皮在他医馆里白吃白住。

我身上的钱都花的差不多了，只留下一枚家传的和田玉。

早知道当初离家的时候多带些钱的。

我坐在台阶上心事重重地望着天，叹了叹气。

药童在不远处蹲着扇火，闻声看过来，稚嫩的脸上满是不解：“苏姐姐，好端端的叹气干什么？”

我表情颇为深沉：“你还小，不懂生活的艰苦。”

我稍稍动了动肩膀，已经不大感觉到疼痛了。

“小祝，有件事想要问问你。”我走到小祝跟前，学着他蹲下身来。

他那双黑葡萄般的眼珠骨溜溜地转了转，小声对我说：“白哥哥没有喜欢的人。”

“……”

几岁的小屁孩知道什么是喜欢么？

我摇摇手，“这不重要。”

“白哥哥后日没有安排。”他向我眨了眨眼，忍不住对我笑了起来，“苏姐姐，你可以后日约他一起上街玩。”

后日？为什么是后日？

管他的，“这不重要。”我又重复了一遍。

“小祝，你知不知道城中最近有没有发布悬赏令？”

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什么是悬赏令，我又换了个说辞：“你知道贴告示的地方在哪里吗？”

我苏漾既然出来闯荡江湖，自然要有挣钱的本事。

赏金猎人来钱快，就是容易招惹仇家。

如今囊中羞涩，不得不重操旧业。

出去一趟收获不少。

我折叠好悬赏令放入怀中，抬眼便看见白言澈站在医馆门口，嗓音低沉听不清情绪：“你去哪里了？”

我正想撒谎随便走走，小祝一脸不妙地朝我摆摆手。

我只好老实交代：“我去府衙门口了。”

“干什么？”他的声线没有起伏，可我就是从中听出一丝不悦来。

“我想……挣钱。”

他拄着竹杖向我走来，语气软了许多：“我说过，免了你的一切费用。”

“你是说过，可我不能再继续心安理得地白吃白住。”

我顿了顿，脸上浮起红晕，鼓起勇气对他说道：“白言澈，我喜欢你。”

我看不到他的眼睛，只好盯着他眼前的布条，一字一句地说道：“白言澈，在我们那里，救命之恩是要以身相许的。”

“如果你不喜欢我，不愿意娶我的话，我只能将欠你的钱全部还清，做到问心无愧。”

说完，我屏住呼吸，紧张地等待他的回答。

他面不改色，淡声说道：“姑娘约莫是忘了，半年前你逃婚的对象，正是在下。”

从小我就知道我有一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夫，可我从没有见过他。

听说他五岁时不幸走失，一直没有寻回来。

我以为婚事就这么作罢，直到一年前那位失踪十几年的百里公子被寻回，两家的婚约再次提起。

我向来叛逆，自是不肯嫁给一个陌生人。

我想过要退婚，可是父亲一言九鼎，与人约定好的事绝不会反悔，冲动之下，我在大婚那天堂而皇之地逃婚了。

这半年里父亲一直在寻我，大概也没想到我竟在离家不远的渝州城里当起了赏金猎人。

我也未曾想过被我当众逃婚的未婚夫会成了我的救命恩人。

医女和小祝闻言皆露出了惊讶的神色。

医女的目光在我和白言澈之间换来换去，随即果断地拉着小祝去了后院，给我们留下单独说话的空间。

“你早就认出我来了？”

怪不得……他待我那样好，纵使眼睛不便，他都亲自熬药端药给我喝，末了还会给我糖吃，又让我白吃白住了三个多月。

我以为他对我和其他姑娘是不一样的。

他没点头，也没否认，少有的沉默。

我忽然抬手拿掉蒙住他眼睛的布条，想要问问他看着我被他耍得团团转是不是很高兴，却在对上他无神的双眸时哽住了。

他的眼睛和我想象中的一样漂亮。

如果没有失去神采的话。

“白言澈……”我几乎失语，心脏痛得难受。

他笑了下，“让姑娘失望了。”

他的笑容淡淡的，明明没有参杂其他情绪，却依旧让我感到难过。

“我理解姑娘，任谁也无法接受一个陌生的人成为自己的夫君，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个行动不便的瞎子。”

“在下能认出姑娘，自是成婚前听家里提起过你的名字。”

“姑娘既然逃婚了，想必也不想与在下有什么交集，在下才自作主张没有宣之于口。”

他摸索着从我手里拿过布条，再次遮住无神的双眼。

不过是极其简单的动作，险些叫我掉出眼泪来。

夕阳落山，却在天边留下一缕余晖，阻止黑夜的降临。

街边吆喝声渐少，行人步伐匆匆往家里赶，一时间安静下来。

白言澈极轻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中。

“姑娘刚才说喜欢我，不知可还算数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