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母十分迷信。

中秋那晚，他们让我陪嫂子去田地上“摸秋。”

希望嫂子能怀上个儿子。

这还不够，他们还在院子里以血献祭，跪求嫦娥仙子。

可第二天，嫂子的肚子突然大的像皮球。

爸妈也变得不像人样。

后来我才知道，他们拜的，哪里是嫦娥。

「嫂子，你好了没啊？」

夜里，广袤的庄稼地一眼望不到边，我有些不耐地催促嫂子。

她正蹲在田地上摸索着什么，闻言叹了口气:「没有呢，摸到的都是扁豆，一个南瓜也没摸到，你妈还说这片地专门种南瓜，真是服了。」

嫂子所做的事，俗称「摸秋」。

这习俗从清代就有了。

说是那些结婚后未生育的女子，在中秋之夜，乘着月光去别人家的田地里偷摘瓜豆。

摘到南瓜，就会生男孩儿，而摘到扁豆，就会生女孩。

嫂子结婚后肚子就一直没动静，我妈等不起了，就让她今天来「摸秋」。

听说我哥就是我妈摸秋摸来的。

摸就摸呗，和我也没什么关系。

可我妈偏偏要让我大半夜来陪着嫂子，说是摸秋必须要有小姑子陪同，不然不管用。

我无聊地抬头盯着天空，中秋的月亮又圆又亮，不过看久了有些瘆得慌。

四周一片寂静，渐渐的，连虫鸣声都消失不见。

只有嫂子那边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。

突然，嫂子激动地大喊:「摸到了！」

我吓得一激灵，慌忙地站起来。

嫂子平常性格其实挺不错的，是家里唯一我不讨厌且不讨厌我的人。

没想到可以生儿子，居然能让她这么开心。

不过我也希望她能生儿子，毕竟女儿生下来也会遭罪。

嫂子喊我帮忙，我小跑过去，就看见一个硕大的南瓜待在地上，藤蔓已经被嫂子扯掉了。

我凑近去搬，抬起来才发现，南瓜上的花纹有些奇怪，瞧着不像南瓜，倒像是动物的纹路。

好不容易把南瓜搬回家，一进门我又被吓了一跳。

我爸妈正齐齐地跪在小院的地上，面朝月亮，脸上都是虔诚。

「爸，妈，你们这是做什么？」

嫂子好奇地问。

没人理她，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。

我把南瓜搬进屋子，爸妈还跪在院子里。

嫂子已经进屋休息了，我在厨房草草地吃了几口剩饭。

为了陪嫂子「摸秋」，我妈连晚饭都没让我吃。

父母从小就偏心我哥，小时候想不明白，长大才知道，这叫重男轻女。

我哥上大专要花很多钱，他们眼都不眨一下。

我全额奖学金考上最好的大学，还没和他们说清就被咒骂。

「你这个该死的赔钱货，考什么大学，谁有钱给你交学费啊？」

后来我工作挣了钱，他们又说:「生你养你这么大，连钱都不给我们一点儿，要你这么抠门的闺女有什么用！」

今年中秋我本来不想回家的，是嫂子给我打了电话。

「宁宁啊，嫂子想你了，你中秋回家吧。」

我不在乎嫂子喊我回来是不是为了「摸秋」，就像是烤火的人从来不在意火的大小。

能给人温暖就行。

父母在冷冷的月光下，虔诚祷告。

我听见我妈声线颤抖道:

「求求了，神仙，一定要让我儿媳妇怀上儿子，一定啊！」

「我和丈夫愿意献上人血，祈求儿子降临！」

说完，她和我爸一人拿起一把菜刀，直直往手腕割去。

刀身很锋利，手腕一下就被划开一道大口子。

血滋滋地往外冒，他们却好像毫无知觉。

我震惊地捂住嘴。

疯子，这两个疯子，为了让嫂子能够顺利生个儿子，他们竟然用鲜血来孝敬神仙！

父母用刀划完手腕，又俯身，使劲地磕了三个响头。

砰、砰、砰!

每磕一声，就像在我心头敲了一下。

鲜血染红了土地，我抬起头，呆呆地看向天空。

此时的月亮，竟然泛起诡异的红光。

我头皮发麻，吓得迈开腿就朝屋里跑，以毕生最快的速度钻进被窝。

裹紧被子，我忍不住全身颤抖，汗毛乍起，根根分明。

他们在干什么？

求子不拜观音，却在这里拜嫦娥？

我越想越不对劲，父母为什么没有烧香，却放自己的血来祭拜？

慢慢挪到窗户边，我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。

院子里已经没有来那二人的影子了，唯有一滩血，在月光下分外鲜艳。

没事的，没事的，父母就是迷信而已，反正过两天就走了。

我默默安慰自己，紧张兮兮地躺下，用被子将全身盖住，连脸都不敢漏在外面。

又过了一会儿，我逐渐放松，有了睡意。

意识刚刚模糊，就听见嫂子的屋子里传来异样。

「嗯~啊！」

我一下清醒过来。

这是嫂子的声音，却比平日更加柔软娇媚。

声音还在断断续续发出，我脸上有些烫。

心里责怪嫂子也不知道小点音，这我还怎么睡觉。

「你轻点，别这么使劲~」

嫂子好像在说话，嗔怪着那人轻一些。

我呼吸一窒，冷汗浸透了后背。

屋里嫂子声音越来越大，可始终没有第二人发出声音。

而我哥出差不在家，所以嫂子现在……

是在和谁讲话？

一夜未眠，第二天我顶着黑眼圈打开房门。

我妈已经做好了早饭，此时正和我爸在餐桌聊天。

「来了，洗手吃饭吧。」

我爸面色如常，只是嘴唇稍有些泛白。

我偷偷朝他手腕处看去，裹了一层厚厚的纱布，看来昨天那一刀伤的挺深的。

想起昨夜嫂子屋里的怪声，我搓搓胳膊:

「嫂子呢，不叫她吗？」

「叫她干嘛，昨天累了一宿，多休息会儿吧。」

我妈抬起手，不经意间露出裹着的纱布。

「累了一宿？」

我下意识地重复一遍，我妈淡淡一笑:

「可不是嘛，摸了一宿，好不容易摸到个南瓜，你嫂子现在可是咱家的大功臣，一定得好好休息。」

是了，能生儿子就是功臣，生不了就是废物。

我悄悄撇了撇嘴，却突然愣住了。

「妈，昨天那个南瓜呢？」

昨天我把南瓜搬进厨房就没再管了，刚才往墙角一瞥，那硕大的南瓜却消失无踪。

「哦，那个啊，我给炖了。」

我妈指了指我和我爸的粥碗:

「现熬的南瓜粥，你们趁热喝。」

粥里确实掺杂着南瓜，看起来很香。

我心里却咯噔一下，我妈不对劲，很不对劲。

先不说她以前从没对我这么和颜悦色过，就说这南瓜，她怎么可能炖了？

南瓜是嫂子亲手摘的，南谐音男，就象征着儿子，我妈盼星星盼月亮，就盼着这个呢，哪能炖了？

「怎么了？」

见我不动勺子，我妈着急催促道:

「快趁热喝了啊，凉了就不好喝了。」

我实在下不去口，这时，嫂子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。

「爸，妈，我怀上了，我怀上了！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