盛京人人皆知,宸王极其厌恶我这个王妃。
厌恶到大婚当天抬妓子进门,让我这正室与公鸡拜堂。
但我却纵着他,无微不至的照顾他的生活起居。
他以为我下贱,非要爱他。
却不知我在潜移默化的,将他变成他死去兄长的模样。
后来他身躯残败,母族满门抄斩。
我利落写下和离书,自请下堂,手执红缨枪策马赴边关。
我和周砚尘成婚那日,他抱着妓子打正门过,荒谬的命我这个正室走侧门。
「王妃刚刚死了兄长,晦气之身过正门恐会坏了王府风水。」
拜堂时,他又将我一人留在大堂之上,笑着拥妓子入怀。
「护国将军府只剩王妃一个人,恐是因为王妃命中带煞,天生克亲。」
「本王惜命,这拜堂之事就由公鸡代劳吧。」
满堂喧哗中,我掀起盖头一角,看向周砚尘。
他也看着我,冷峻的脸上满是讥讽漠然,矜贵的皮囊下淬满恨意。
「宋照晚,不要以为我求皇后将你许配给我,你就真的配做我王府的女主人。」
「我就是要告诉世人,你宋照晚在我眼里,连个妓子都不如。」
他是打定主意要羞辱我,要我难堪。
有老者在一旁嘀咕着‘造孽’,「将军府满门为守国土战死沙场,只余一女,凭何被如此对待。」
宾客皆拉他,捂住他的嘴退到一旁。
京城谁不知我与周砚尘的婚事是他求皇后亲赐,置喙便是死罪。
谁不知周砚尘爱慕苏家女,可苏家女嫁了宋家子,随夫君一同战死沙场。
明眼人都看的明白,周砚尘是在报夺妻之仇,是在怪宋家没能保护好苏青姝。
他娶我,是有意磋磨我,让我这宋家遗孤成为京城的笑柄。
可我不在乎这些。
即使周砚尘新婚夜宿在那妓子那里,我也不吵不闹,只在第二日候在他们院中,等着为周砚尘更衣。
我亲手准备着周砚尘的一应事宜,为他制香,为他洗手做羹汤。
就连周砚尘去武场操练的劲装,我都一针一线缝制。
周砚尘笑我,「宋照晚,你是不是天生下贱啊。」
「你以为你讨好本王,像条狗一样的对我摇尾乞怜,我就会爱你吗?」
「宋照晚,别装可怜,你这样只会让我感到恶心。」
我像是未曾感知到这些屈辱般,仍对周砚尘温柔备至,扮演着一个贤德妻子的角色。
嫂嫂教过我的,温柔刀,才会刀刀割人性命。
我像寻常一样亲手煨了补汤去寻周砚尘时,下人慌乱的迎上来。
「宫里刚刚来传话,命王爷带王妃侧妃一同进宫。」
「但是王爷带着侧妃去了青楼,正等着王妃前去送银钱呢。」
在这一年多,周砚尘逛青楼命我前去送钱或为妓子赎身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了。
至于皇后召我们入宫的缘由,我想应当是因为那妾室婉蓉有孕一事。
我问询了府中下人今日周砚尘和婉蓉的一应事宜。
在听到清晨周砚尘因粥中不曾放桂花蜜而大发雷霆时,忍不住露出笑意。
我不慌不忙的回房取了藏在箱笼底的香膏抹在手上与腕间,又摸索出一药瓶仔细揣在怀中。
这才命人备了马车,直奔青楼。
我到时,周砚尘正在青楼的戏台上舞着红缨枪,婉蓉站在鼓上,随他舞动。
醉酒后在青楼如戏子般表演的皇家贵胄,也就只周砚尘一人了。
那般轻狂模样,有一瞬,竟与我的小将军重合。
只是我的小将军执枪于黄沙,从不会身居戏台以武哗众作乐。
「宸王与婉蓉姑娘当真是郎才女貌啊,婉蓉姑娘舞姿如此曼妙,难怪宸王为她冷落宸王妃。」
「宸王如此英姿,定是胜过那宋将军千百倍的。」
恭维声此起彼伏,我看着周砚尘挽了一个漂亮的枪花,不屑的将红缨枪丢在台上。
「宋家人,不过是守不住我大乾国土,败我大乾国威的无能之辈。」
「她宋照晚也不过是个自视清高却又谄媚逢迎的丧家之犬罢了。」
「她再讨好我又如何?本王此生都不会爱上她,她只配给本王做一条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。」
门内的文人墨客都配合的轻笑着,甚至有人谄媚的作诗辱没我。
文人傲骨显然被权势浸成烂骨头。
我提着盛着补汤的食盒,似听不到那等污言秽语,面无表情于人群中一步步上前。
身旁的丫头露秾气的红了眼,这楼内许多道怜悯惊诧的目光也望向我。
这一年来,京城谁人不知我爱周砚尘爱得卑微。
我像个侍女一般,照顾周砚尘与婉蓉,百依百顺。
周砚尘遇刺伤了脸落下疤痕,我为他冒雨求药,险死还生。
周砚尘与婉蓉鸳鸯戏水生了病,我衣不解带照看他三日。
周砚尘曾遇刺杀暗伤无数,我遍寻滋补药方,甚至不惜以自己的血为引子温养他。
也正因此,我从一个被京城女子戏谑之人,成为了她们口中爱的卑微的可怜之人。
周砚尘站在光中睨着我,神色复杂,又倨傲冷淡。
我于高台上捡起那杆红缨枪,在看到上方刻着的‘宋’字印章时,红了眼眶。
但对上周砚尘探究的目光时,我还是变成了那副温柔贤惠的模样,打开了食盒,万般顺从的将补汤吹凉,递到周砚尘唇边。
掩盖在衣袖下手臂上放血的伤痕也随着动作暴露在人前。
「宸王妃,竟然真的甘愿为了宸王做药引子……」
「堂堂将门虎女竟伏低做小至此,她当真爱惨了宸王啊。」
台下众人的话语,令周砚尘皱起眉头。
他盯着我手腕上狰狞的伤痕,神色有一瞬间变得动容,但也仅仅一瞬。
我失望的于众人面前落泪,对周砚尘依旧极尽温柔,「这补汤王爷已喝了七七四十九日,今天一过,王爷身上的暗伤便该大好了。」
周砚尘闻言浮现出喜色,但面对我的讨好,他还是嫌恶后退一步,看向婉蓉。
婉蓉柔若无骨的依靠在他身上,周砚尘的手掌落在她腰间一握,她便嘤咛出声,红着脸上前接过我手中的汤药,以口渡给周砚尘。
周砚尘啊,总是知道该如何风流享乐,将我的脸面踩在脚下,任万人嘲笑。
台下调笑声轰动,我站在他们身侧,目光却是一直落在那空碗上。
真好啊,七七四十九天已足。
我又看向红缨枪上的‘宋’家军印,将红缨枪悄悄交给露秾命她带回王府,供置高位。
「估摸要变天了。」
「王爷,快些出发吧,皇后娘娘还等着呢。」